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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孤鸞寡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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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孤鸞寡鵠

景恒從這段慘烈往事中驟然抽身,如同溺水一般大口喘息,幾乎站立不住。

巡邏的禁軍瞧著景恒,上前問:“世子,您沒事吧。”

景恒搖搖頭:“沒事。”

禁軍朝著景恒行了一禮,躬身退下。

【景恒:聖宗?......聖上。】

齊聖宗卻沒再回應,回溯那段記憶似乎耗盡了齊聖宗的力量,使他的靈魂再次陷入沈睡。

高祖十九年,景衡那時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,見了段這樣的慘烈故事,難怪會將心中的情意深深藏起,一絲一毫都不敢洩露。

而這段往事裏的十三皇子,就是他爹淮安王景文宸,難怪他爹知道他和鳳明的事時,會勸他聚散離合自有天意,叫他不可偏激,傷人傷己。

在這段往事中,甚至沒有贏家。好像沒有人做錯什麽,就被命運推著一步一步走懸崖邊上。

卻最終全都一敗塗地。

無論是秦飛羽、景文軒,還是容貴妃、老皇帝。

沒有一個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。

秦飛羽只想和景文軒在一起,卻在景文軒因他而傷心落淚時說出了‘不愛了’;景文軒最想要秦飛羽活著,最後卻親手扼死了秦飛羽。

這是一個令人心碎的悲劇,一切的源頭都是那倒黴的太子之位,倒黴的皇位。

皇帝真不是人當的,景恒在心裏草草下了結論,不忍多過回想,也沒心情做旁的事情。

回到東廠,景恒像塊狗皮膏藥,緊緊黏在鳳明身上。

鳳明把袖袍從景恒手裏扯出來,詫異問:“怎了,委委屈屈的?”

景恒把下巴墊在鳳明肩頭:“我想你了。”

鳳明無奈:“我不是在這兒麽?”

景恒握緊鳳明的手:“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,好不好。”

鳳明楞了一下:“好。”

“什麽都不能把我們分開。”景恒把八尺的身子塞進鳳明懷裏,非要鳳明抱著他:“鳳明,你如果死了,我給你殉葬。”

“不行。”鳳明把景恒從懷裏推出來:“我要是在黃泉路上看見你,就再也不理你,永生永世都不見你。”

景恒抱住鳳明的腰,像個賣乖耍混的孩子:“不行!”

鳳明冷笑一聲:“你管不了我。”

“你也管不了我。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,我不會獨活。”景恒認真道:“江山社稷總有人抗,這天下少了誰,日升月落都不會變。但沒有你......我的月亮就再也不會圓了。”

鳳明壽數將近,這話如鯁在喉,他看著景恒,無論如何也說不出,索性合上眼不再躊躇,只將頭靠在景恒肩頭,心中又難過又歡喜。

景恒這廂也好不到哪兒去。

對鳳明,他不願有絲毫欺瞞,可他是齊聖宗轉世這件事,可讓他怎說。

齊聖宗籌謀極深,算計了所有人,連大齊的江山都成了留住鳳明的籌碼,這鳳明不得活剮了他?

誰惹的爛攤子誰收拾,這前因後果還是留給聖宗皇帝自已解釋吧。

齊聖宗帝王心術,運籌帷幄,他自嘆不如。

自嘆不如,也不知他劉檣兄弟,如今怎樣了。

他劉檣兄弟把樂侯封地掀了個天翻地覆,攆樂侯跟攆兔子似得在楚地之內來回流竄。朝廷派去的人馬找不到樂侯,也找尋不到義軍,奏折報送到中央來,斥劉檣‘匹夫之勇,毫無章法’。

景恒捧著奏折反覆讀上三遍,從字裏行間中恍若看見劉檣那流氓模樣,指著這句給鳳明看。

風明身著大紅織金雲玟蟒龍羅,端坐聞政堂主位。

幾位重臣稟奏,說太師李紀仁病得厲害,奏請退而致仕,還祿位於君。

“坐好。”鳳明微擡手,不讓景恒靠太近,他冷冷看著幾位文臣:“李大人一向健朗,怎突然病了?”

堂下幾位隱晦交換眼神,一人拱手答:“回稟九千歲,前些日暑熱難當,李大人便常有不適,後來乍聞樂侯謀逆,急怒攻心,一病難起。”

“哦?聽說邱大人去瞧過。”鳳明應了一聲,沒看說話那人,漂亮的鳳眸直視邱贍:“邱贍,你來說。”

三伏天裏,邱贍額間竟凝出冷汗,他怕極了鳳明。

鳳明如殺神修羅,誰能不怕?

正因怕,才想要弒神殺佛,不拉下這尊大佛,他們如何升天。

邱贍咽下口水:“回稟九千歲,微臣登科那年,恰逢李大人主考......”

鳳明面無表情打斷道:“邱大人是聰明人,果然知道許多旁人不知的事情。”

冷汗從邱贍滑落,他只當聽不懂:“九千歲說笑了......李大人學富五車、主考多次,下官只是恰巧與李大人有這師生緣分......”

鳳明提起朱筆,在奏折上寫下朱批:“原來如此,既然有這段緣分,這空出來的太師之位,就留給邱大人做吧。”

邱贍猛然擡頭,正與鳳明的視線撞在一處,鳳明的視線宛若一盆冷水,兜頭蓋臉澆了邱贍一身。

烈火烹油,鮮花著錦,鳳明這是敲打他蹦的太歡!這太師之位邱贍無論如何也接不得,他跪在地上:“下官才疏學淺,恐難當大任。”

“怎會。”鳳明悠悠開口:“您做揚州知州就做的很好,此事自有本督稟告聖上,提前恭喜邱大人高升了。”

離了宮,邱贍幾人表面在宮門口拱手分別,實際又換回常服湊在一處,悄悄進了一處不起眼的院子。

宅院內部別有洞天,乃是一處地下賭場,從一處外墻中穿過,再下暗道,才進入一間隱秘暗室。暗室密不透風,放著許多冰盆去暑,冰水化開滴滴點點的落在地上,泥濘不堪。

“委屈各位大人了。”景沈一身棉布長袍,裹著方巾,作書生打扮:“東廠爪牙遍布,此處尚且安全,還請諸位不要見怪。”

一群文臣之中,禁軍統領姚聞十分突兀,他身高八尺,過於高大的身形顯得暗室更加局促偏狹。

姚聞抱手質問:“懷王殿下煞費苦心,將我等聚集於此所謂何事?”

文臣對鳳明的厭惡有多深,武將對鳳明的欽佩就有多深。

鳳明兩次勤王,俱得姚聞相助。

在軍營裏,誰拳頭硬聽誰的,鳳明武藝高強,劍法卓絕,他們望塵莫及,只有低頭的份。別說什麽閹人不閹人的,論武藝打不過一個閹人,丟人的是誰?

況且鳳明戰功赫赫,多番救駕,姚聞可不認為鳳明是甚麽權宦奸臣。

這次被拉來,乃因是他嫡次子不省心,在南邊染上了丹癮,京城在鳳明掌控之下宛如鐵桶,民間的金石丹一顆都流不進來,他兒子在家日日打滾,涕泗橫流,懷王說有門路,他才來看看。

兒女俱是父母債,真是沒甚法子。

他打心眼裏看不上這幫文臣,卻沒懷疑,魏晉兩朝五石散風靡,不就是文人帶起來的嘛,這金石丹的來源,想來與文人也脫不了幹系。

景沈自然知道姚聞的心思,但他有把握說服姚聞,他一開口,便如巨石入水,平地生波:“當今聖上非先帝親子,此事被鳳明知曉,鳳明將謀廢帝,另立他人。”

暗室寂然無聲,恍若無人。

姚聞如遭重擊,頭腦發暈,耳邊嗡鳴,他張了張口,卻不知該說些什麽。

“此事可有憑證?”一人發問。

“此乃司寢監記檔。”景沈拿出本冊子,翻開:“聖上誕於庚戌九月,而己酉年一整年,先帝未臨幸任何女子,此冊印有先帝私印核實,斷難造假。”

皇子的衣食住行都有專人記錄,況且是這種大事,宮藏汙納垢,嬪妃亂情之事禁無可禁。為保室血脈純正,只能嚴格記錄侍寢時間與次數,以便日後核對。

該記檔會進行三次核實,才會呈上給子皇子查看,核查無誤會蓋以私印,稍有存疑或是遺忘都會打回去重查。

景沈手中這份司寢監記檔,印信俱存,眾人傳閱後,已是信了七、八分。

又有人發問:“先帝為何要......”

他沒往下說,但都知他要問什麽。為何把別人的孩子當自己的養?

景沈輕咳一聲,說得極為委婉:“先帝自有考量,本王揣測......或許是先帝子嗣艱難。”

眾人一聽,心說可不是嘛,這位嫡子出現在皇宮時,先帝已將近而立之年,許是在這之前,已嘗試多年未果,才不得不出此下策。

先帝未曾冊立皇後,說是紅鸞星與紫薇星相沖,註定無妻無子,是九世孤鸞寡鵠的命數,情緣與帝緣不容。

這是先帝出生時半仙算的,高祖都信了,才一直沒給這位嫡孫張羅孫媳婦。

這命裏連妻運都沒有,哪兒來的子嗣運呢?

所以先帝會抱養一個孩子,委實合情合理!

景沈見眾人信了,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:“先帝與鳳明情誼深厚,大家都看在眼中,可既然如此,先帝為何不告訴鳳明此事真相?”

“這是為何?”

“想必先帝去時,已對鳳明有所忌憚,這才未曾言明。”景沈看向姚聞,不緊不慢地說:“由此可見,先帝對他也不是全然信任。”

姚聞眉頭緊鎖,陷入沈思之中。

“諸位以已度人,實難淡然處之。”

最令臣子心涼的,就是帝王的疑心。若是滿腔的忠誠恩義終將換來猜疑忌憚,誰的熱血能永遠不涼?

這欺騙埋得越長,反噬就愈發嚴重。

鳳明這些年為守大齊正統,連一起長大的肅王都殺了。當年西燕慶功宴上,鳳明造朝臣指責之時,肅王一馬當先為他求情,錦上添花易、雪中送炭難,鳳明將這份恩情拋棄,守到最後,卻是一場鏡花水月。

一直未曾言語的邱贍明知故問:“今上生父是是為何人?”

景沈略一頷首:“正是肅王景朔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謝謝觀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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